水汽朦胧

希望你可以记得那个夏天和一起努力的那几年。

【其逸】璀璨(完结)

一叶知秋:

这篇是海海人生的番外,写来写去居然写得跟正文差不多长。
完结版终于来了,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未来有什么可怕的,他是一盏灯会为我照亮。

  
  1
  
  医生真是不好当。

  从手术室出来后,敖子逸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起了呆。本以为熬过一年,成功从住院升主治了一切都会有所改变,但是在这种全国三甲医院里,初出茅庐的医生根本没有任何施展自己的空间。门诊不会有人挂你的号,手术也只能跟在其他医生后面递递钳子。

  谁叫医生都是越有资历越值钱。

  
  “做手术累着了?”

  黄其淋领着敖子逸去食堂吃午饭,却见他一脸的没精打采。

  敖子逸撇嘴,说道:“就递递止血钳能有多累啊。”

  “宋主任可是我们科室的一把手,能给他递止血钳已经很了不起了。”

  敖子逸知道他在安慰自已,也配合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打完饭后在食堂里环视了一圈,眼尖的黄其淋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黄宇航,捧着餐盘就坐到了他旁边。

  “你们俩怎么现在才过来?”

  黄宇航看了看他们的餐盘,果然只剩下些残羹剩饭了。

  “我坐诊,小逸跟着老宋做手术,都耽搁了。”黄其淋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饭菜,想到一会儿还有手术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饭还没咽下去呢,又想起了什么,“儿科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儿科又怎么了?”

  敖子逸含糊不清地问。

  “一个老太太把儿科闹得鸡飞狗跳的,说是给她们家孙子开的药没效果,然后就把门诊室给砸了。”

  黄宇航挑眉,“李医生还好吗?”

  这一句话说出来,三个人都笑出了声。

  儿科是整个医院都不和平的科室,全家老小齐上阵,一有什么事儿就是小孩儿哭闹,大人动手动脚。更加糟糕的是,在这么一个随时上演全武行的科室里只有李医生一个男性,于是,一旦发生什么事,他就必须冲在第一线,身先士卒地挨骂挨揍。壮烈得让其他科室的医生都于心不忍,纷纷向院长大人表示应该多给李医生发一份保安的工资。

  “现在还在急诊室的诊疗床躺着休息呢,胳膊都被拧青了好几块。”黄其淋赞叹道,“现在的老太太怎么这么厉害,李医生一米八的个子居然斗不过她。”

  黄宇航一脸看破红尘,“老太太天天广场舞跳着,身体不知道多好呢,我们这些熬夜过劳亚健康的怎么跟人家比啊?”

  “说得好有道理。”黄其淋拍了拍敖子逸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看到了没有,社会黑暗,你前路漫漫啊。”

  
  2
  
  “应该还有两分钟到,师父你快点过来看!”

  敖子逸趴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上吵吵嚷嚷。

  黄其淋立马放下手上的事跑了过来,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玻璃上往楼下看。

  一辆银色的帕加尼滑进了医院大门,然后稳稳停在了大楼下。黄宇航从副驾驶上钻了出来。那辆嚣张的坐骑打了个转儿又开了出去。直到帕加尼变成了远处的一个点,黄宇航才转身进了大楼。

  “今天的仇富时间结束。”敖子逸瞪着眼睛坐到了沙发上,“万恶的大资本家啊。”

  “所以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黄其淋也坐到他旁边,应和道:“你看,黄宇航他嫁得多好。”

  上次他们俩受邀去到黄宇航和丁程鑫的小别墅做客,无意中参观了一下丁少爷的停车场,心里大受刺激。就跟女人喜欢买鞋子一样,丁少爷对车也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收集欲。据说在他们的床头柜上罗列着一大堆车钥匙,每天早上,丁程鑫迷迷糊糊地往柜子上一抓,拿到哪一把钥匙就开哪一辆车。

  正当他们感叹有钱人的奢靡生活时,黄宇航出现在了门口,“你们俩怎么来这么早?”

  “嫁入豪门的小伙子啊,你是不会懂我们这些需要靠努力工作改变命运的人的。”黄其淋鄙视他。

  黄宇航靠在门槛上冲他一笑,从善如流道:“都怪丁程鑫没有弟弟妹妹什么的,不然你也能嫁进来了。”

  话音一落,敖子逸就不顾形象地笑了起来。

  黄其淋甘拜下风,“您真是越来越会聊天了。”

  “彼此彼此。”

  
  
  3
  
  早上的例会结束后,浩浩荡荡的白大褂队伍出现在了走廊上。黄其淋几步走到敖子逸身边,低声问:“下午有空吗?帮我做台手术。”

  “好啊。”

  敖子逸随口答应了。

  “不是让你给我递手术刀和止血钳,我说的是让你完完整整地做一台手术。”

  敖子逸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敖子逸兴奋了一早上,可是激动的劲头一过去,又开始有些担忧。最终还是忍不住乘着午饭的空闲时间去找黄其淋。

  黄其淋正在看病人的片子,一见他来了,十分开心地冲他招手,“我正想去找你呢,这个病人的情况你也比较了解,就是个简单的肩胛骨骨折手术......”

  “师父。”敖子逸打断了他的话,有些犹豫地说道:“不会出问题吗?”

  “能出什么问题啊?”黄其淋拍拍他的头,“就是个小手术,连刚来医院的住院医生都能做,你担心什么?”

  “病人不会发现吗?”

  “全麻一上,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还是有点担心......”

  “你知道一个星期有多少人找宋主任做手术吗?”这一次换黄其淋打断他。

  “不太清楚......”

  “最少也有几十号。”黄其淋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这几十号人都是老宋亲自动的刀吗?”

  敖子逸不解。

  黄其淋笑着揽住他的肩膀,“我和黄宇航刚升主治的时候也不能自己接手术,但是每个星期老宋那几十号病人有一半都是我们俩开的刀。”

  
  4
  
  医生这个职业最看重的就是资历。

  病人们从全国各地涌向三甲医院,就算是个小感冒也要挂专家门诊才能放心。更何况是要动刀子的事。

  于是所有的手术都堆到了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手上。按个排队的话,有些人做个腕骨手术起码都要排到半年之后,到时候骨头都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大家有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小一点手术就交给新升的主治医生。既能缓解病人的看病压力,也能让年轻医生练练手。

  当然,这是不能让病人知道的。

  全麻一上,你想让谁做都行。但是出了手术室还得要德高望重的老医生去跟病人说,手术很成功,你安心休息,没多久就能出院了。

  于是病人感激涕零地拉着老医生的手说,谢谢主任,我就知道您的医术高明。

  黄其淋和黄宇航就曾经站在病房门口翻着白眼看老宋和病人寒暄。

  每一个功成名就的外科医生都经历过幕后英雄这一阶段,病人泪流满面感谢的永远不是他们。

  这是每个外科医生必须走的路。

  “连上手术台的胆子都没有当什么外科医生?”黄其淋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袋,下一刻却又笑了起来,无奈又温柔地说:“我会陪着你的。”

  
 
  5
  
  敖子逸深深吸了一口气。

  每次踏进手术室他都会激动得心潮澎湃,这个不大的房间处于阴阳的交界上。握着手术刀的医生是与死神博弈的上帝。

  不过是个小小的肩胛骨手术,并不会游走在生死的边缘线。可是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涌动,因为,这一次,握紧手术刀的人,是他。

  给他系衣带的巡回护士察觉到他的紧绷,还打趣道:“敖医生你放轻松一点,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从肩峰后角切口,沿着肩胛冈下划,牵开三角肌。矫正错位骨,取出骨渣......

  这些东西早已经烂熟于心,可是真正握着手术刀完成这一切却是第一次。刀刃划过皮肤切开脉络的感觉与切开模型肌理完全不同。

  接过护士手中的持骨钳时他的手都有些颤抖,额头上也沁出了些许汗珠。

  “别紧张。”

  黄其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竟然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敖子逸心里的浮躁渐渐消散,固定,修复,缝合。这些步骤慢慢顺畅起来。

  手术完毕,敖子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你做得很好。”

  回过头时,黄其淋冲他比了一个鼓励的手势,眼里是满满的骄傲。

  看着那双眼睛,敖子逸觉得耳中一片轰鸣,然后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起来,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的心底有一片肥沃的土壤,此刻那里开出了一朵璀璨的花。

  
  6
  
  “黄宇航,你这两天有排小手术吗?”

  “有啊,怎么了?”

  黄宇航不明所以,黄其淋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工作来了。

  “那你帮忙带一下敖子逸呗。”

  “怎么带?”黄宇航逗他。

  黄其淋没好气:“当初老宋怎么带你你就怎么带他。”

  黄宇航笑着感叹:“你这个师父当得越来越有责任感了。”
  
  从那以后,黄其淋和黄宇航就轮流带着敖子逸做手术,多的时候一天有三四台。把敖子逸累得要死要活,却又满足得不得了。

  “刚才那个病人凝血功能不太好,你被吓到了吧?”

  “有点。”敖子逸心有余悸。

  “不过你处理得很好。”黄宇航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已经习惯上手术台了吗?”

  “比最开始好多了。”敖子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还是我师父陪着我的时候最安心。”

  “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黄宇航把手术服摔在柜子上,故意板起脸,“论资历论专业我哪里比不上黄其淋了?我带着你就不放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敖子逸连忙解释。

  “我逗你玩儿呢。”黄宇航一下子笑起来。这个孩子真是可爱,怪不得黄其淋对他这么上心,“黄其淋很看重你的,你不要让他失望。”

  敖子逸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句黄其淋很看重你让他开心得找不到北。

  “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7
  
  美好的一天从例会开始。

  从会议室出来后,敖子逸去影像科拿了几张片子,经住院部的时候却见前台的小护士在跟四十多岁穿着破旧的中年男人解释些什么。等他拿到片子回来了,两个人居然没说清楚,小护士脸都涨红了,那个男人却依旧拉着她不放。

  敖子逸将旁边的一个护士叫了过来,问道:“倪姐,那边怎么回事啊,是来闹事的吗?”

  倪护士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来闹事的,是来治病的。那个男的是从西南那边的农村过来的,女儿生病了在当地看不好,就送到咱们这里来了。可是本来床位就紧张,他们又连住院费都交不起。”护士把手指向走廊边的长椅,“他老婆孩子都在这儿躺了三天了。”

  敖子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面色干黄女人正靠在长椅上,怀里靠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脚边放着几个脏兮兮的麻布口袋,用一根长扁担串在一起。走廊里人来人往,女人怕脚下的东西挡着路,推床经过时她又连忙把几个口袋往椅子下塞。

  “住院费我帮他们付了吧......”

  那个男人还在哀求着前台的护士。敖子逸看着他们觉得心里阵阵发酸。

  倪护士一把将他拉到了旁边,“我的敖医生啊,这要是一点儿住院费能解决的事我们会这么铁石心肠吗?我看了他们从老家带过来的病历和片子,真要治的话必须做个大手术。可是他们连住院费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手术费了。又没钱赚又要担风险,哪个医生肯动这个刀啊?”

  说着说着倪护士也有些不忍,“那个小姑娘嘴巴可甜了,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不是我们心肠硬。就算安排他们住下来了,也只是在医院耗日子,还不如狠心把他们赶出去,说不定还能想想别的办法呢。”

  敖子逸抿着嘴,没有再说什么。

  倪护士说得很残忍,但是这就是现实。

  “好了,你别管这个事儿了,去忙吧。”
 

  8

  
  “老宋让你写的报告写完了吗?”

  “写完了。”

  回答的声音有气无力。

  黄其淋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转过身一看,敖子逸撑着脑袋一脸疲惫。

  “这两天做手术累着了?”黄其淋问他。

  敖子逸摇摇头。

  “年纪轻轻的能不能有点朝气啊,我觉得老宋都比你有干劲。”

  黄其淋狠狠敲他的头。

  敖子逸捂着脑袋又轻轻恩了一声。黄其淋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心情不太好?”

  “没事,就是有点烦。”敖子逸冲他笑笑,“我去送报告了。”

  
  黄其淋查房回来,听到几个小护士在窃窃私语。

  “你们干嘛呢?工作时间聊八卦是要被扣工资的。”

  一个刚进医院的小护士被他唬住,当真红着脸把嘴闭得严严的。倪护士风风火火地站了出来,将小护士拉到身后,“你听他吓唬你呢,这是我们科室最坏心眼儿的一个,下次再见到他你就绕着走。”

  “倪姐你怎么可以在新来的小同志面前这么说我。”黄其淋佯装不满,可转个头又换了副面孔,“你们聊什么呢,也跟我说说啊。”

  “真没什么八卦。”倪护士无奈,“我们在说驻扎在走廊上那一家三口呢。”

   “闹事的闹到你们这儿来了?”黄其淋挑眉。

  “不是,那家人是从挺远的地方赶过来看病的,但是又拿不出住院费,我们没办法给他们安排床位,他们就在走廊里住下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这么回事啊。”黄其淋随口答道。

  倪护士瞪他一眼,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不怪我说你,你这个人就是没什么同情心,人家敖医生听说了之后当场就要替他们交住院费。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敖子逸?”

  “对啊,敖医生上午还说想帮他们呢。”

  
 
  9
  
  “在老家那边看过了吗?”

  “看过了,但是老家那边的医生说这个病要到大医院才能治得好。”男人拉住黄其淋的衣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医生,你就发发善心,救救我家丫头吧。”

  “你先起来。”黄其淋将他扶起来,“把片子给我看看。”

  男人慌忙从编织口袋里把片子拿出来。黄其淋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小护士,“这个病人我收了,你给他们安排床位吧。”

  话音一落,男人浮现出狂喜的神色,“快点谢谢医生!”

  干瘦的妇女又想要跪下,黄其淋急忙拦住她,佯装生气,“我受不起这个,你们别动不动就折我的寿。”

  妇女当真不敢再跪,不住地向他鞠躬道谢。

  “等病治好了再谢吧,你们收拾好东西,跟着护士去登记。”

  等这一家三口走了,倪护士才将黄其淋拉到了旁边,“你真的把他们收下了?”

  “不行吗?”

  倪护士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这种事弄不好要惹大麻烦的!”

  黄其淋笑得更加开怀了,“说我没良心的是你,怕我惹麻烦的也是你,你说你矛不矛盾?”

  
  10
  
  就像倪护士说的那样,这个小姑娘嘴巴甜得很,有了她,整个病房的氛围都轻松了很多,小护士们也被她逗得眉开眼笑。

  “陈小妮!”

  “到!”

  “今天你有没有乖乖吃药啊?”

  “有!”

  “好,奖励你一袋小饼干!”

  黄其淋还在病房外,就听到敖子逸和小姑娘元气满满的对话。他放轻了脚步,悄悄推开病房门。敖子逸背对着门口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敖子逸!”

  “到!”

  突然被叫到名字敖子逸条件反射般应答,一转头就看到黄其淋正抱着手臂靠在门槛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今天你有没有乖乖去查房啊?”

  “哎呀,我忘了。”

  敖子逸挠挠脑袋,脸都皱成了一团。

  “好,奖励你今天别吃午饭了。”

  “师父你别这样。”敖子逸哭丧着脸,“我马上就去!”

  说完,就风一般跑了出去。

  黄其淋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到了病床边。

  “医生好。”小姑娘的声音又脆又甜。

  黄其淋摸摸她的头,问道:“今天胸口还闷吗?”

  “有一点。”

  “过不了多久就要做手术了,你害怕吗?”

  “不害怕。”小姑娘冲他笑,嘴角的梨涡灵动可爱,“小逸哥哥说,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医生。”

  
  11
  
  黄其淋一从门诊部出来,就被黄宇航叫住。

  “你干嘛呀,我下午还有手术呢,你能不能让我回去睡会儿啊。”

  “我看了你带回来的那个病人的病历。”黄宇航开门见山,“结核引起的脊柱重度后突畸形,手术风险很大,而且她是二次手术,解剖结构都被破坏了。”

  “了解得这么清楚,你是想跟我抢病人吗?”

  黄其淋撇嘴。

  “黄其淋,你以前从来不会干这样的好事。”

  黄其淋笑,“大概是被你同化了吧。”

  “我不是来跟你胡扯的。”黄宇航叹气,“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也许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这种翻山越岭来到大医院看病的人最经受不起意外,他们往往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一台手术上,什么并发症,后遗症,手术风险统统不管,他们需要的只是百分之百。

  手术成功,皆大欢喜。一旦出现闪失,黄其淋就将从救命的恩人变成吃人的恶魔。

  农夫与蛇的先例已经太多了。

  “你觉得医院干净吗?”

  黄其淋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黄宇航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个人跟我说,他觉得医院是最干净最公平的地方,因为在无论贫穷富贵,在病痛与生死面前都是平等的。”黄其淋嘲讽地笑了笑,“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这栋大楼,十二层以下永远没有清净的时候,病床都摆到了过道上。十二层以上,那些豪华单间就算是空着也不会让人随意入住。有些人只是感冒也有主任医师主治,副主任医师陪护。有些人命悬一线却也只能在大厅打着地铺排号。”

  “病人在死神面前或许是平等的,但是在医生面前不是。医院把所有人都分成了三六九等。”

  黄宇航默默地听他说着。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太天真了,天真得有点蠢。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想让他看清这些现实。”

  黄其淋看着黄宇航,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这个世界有很多黑暗,但是我希望他看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干净的。”

  “你明白了吗”

  
  12
  
  科室小会结束,黄其淋打着哈欠正想离开,却被宋主任叫住,“黄其淋,你留一下。”

  黄其淋脑子一瞬间飞速运转,立马伸手抓住了前方的黄宇航,“黄宇航,你也留一下。”

  于是,偌大的会议室里,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黄其淋,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总不能是要给我发奖金吧?”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宋主任猛地拔高了调门,将黄宇航和黄其淋吓得不轻。

  “宋主任,您消消气。”黄宇航可算知道黄其淋为什么把自己留下来了,在大腿被掐了第三下后,他终于硬着头皮开口灭火,“有什么事好好说。”

  宋主任喝了口茶,火气也没刚才这么旺了,“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你还跟我装傻!医药费住院费手术费你都替人家包了,我怎么不知道你黄其淋改名叫雷锋了啊?”

  “举手之劳,您不用夸我。”

  “我这是夸你吗?”宋主任把茶杯重重砸在了桌上,“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她的脊柱弯曲很严重,已经影响到心肺功能,如果不手术,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应该接受手术治疗这个没错,但是这个手术谁敢做?稍有差池就会造成病人的终身瘫痪,就算成功了,也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宋主任叹了口,“张景华的前车之鉴你们都忘了吗?”

  黄宇航和黄其淋都沉默了。张景华算是他们的师兄,曾是骨外的二把手,医术高明又为人和善。就是这么一个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外科医生,却因一次善举毁掉了本该光明无限的前途。原本在他办公室门外把头都磕破的人站到了原告席上,声嘶力竭地斥责他是谋财害命的庸医,事情的真相与法律的判决已经没有人在意了,媒体用一边倒的舆论给这个事件盖棺定论。

  医院迫于压力将他调到了下属附院。潮水般的谩骂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张景华最终还是选择了辞职,离开了他工作了十几年的手术台。

  
  13
  
  黄其淋低下头,他知道宋主任说得并非没有道理,现在越是可怜的病患医生越不敢同情,贫穷和弱小也成了一种武器。

  他沉思片刻,抬起头时已经是满眼的坚定,“主任,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这个手术我是一定要做的。”

  宋主任气结,“你要是真的因为这个手术惹上了一身的麻烦,我还怎么面对你爸爸和你爷爷!”

  黄其淋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爷爷说过,他的每个徒弟,都是先学仁心,再学仁术,他的话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黄其淋!”宋主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双掌重重拍击在桌面上,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真的觉得我不敢教训你吗?”

  “宋主任......”

  黄宇航跟着起身。

  宋主任打断了他的话,“黄宇航,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但是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别想着劝我。”

  “宋主任,我想说的是,我愿意和黄其淋共同完成这个手术。”

  在宋主任不可思议的眼神里,他轻轻扬起嘴角,接着说道:“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跟他一起承担。”
  
  宋主任看着他们俩,气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最终把门一摔拂袖而去。
  
  “我爷爷这辈子只带过三个徒弟,大徒弟是我爸,没当几年医生就从政去了,我爷爷到现在都生他的气。二徒弟是咱们院长,如今身处高位,总是要权衡利弊,比起医生更像个商人。三徒弟就是老宋,我爷爷最喜欢他,因为只有他还在尽心尽力悬壶济世。”

  说着说着,黄其淋又笑起来,“不过,他今天这些话要是让我爷爷听见了,肯定要抡起拐杖狠狠敲他一顿。”

  黄宇航也跟着笑,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德高望重的黄老教授拎着拐杖打人的模样。

  “其实吧,老宋也是为了你好。”

  黄其淋撇嘴,“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我又不是真没良心。”

  “知道你还气他?”

  “今天气他的人是你不是我。”黄其淋坏笑,“你说要帮我的时候老宋脸都气绿了。”

  “冲动是魔鬼啊。”黄宇航叹气,“我为什么会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黄其淋哥俩好地跟他勾肩搭背,笑着说道:“以前都是丁程鑫坑我,现在我在你这儿全讨回来了,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14
  
  手术前,黄其淋和黄宇航将手术的风险以及后遗症告知了陈小妮的父母。陈小妮的父亲却只是说,这些东西我们不明白,但是我们相信医生一定能治好丫头。

  黄宇航和黄其淋对视一眼,苦笑。

  这个病很危险,但是我们愿意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做这台手术,因为不试一试的话,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可是我们并不是上帝,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如果出现意外,请你们原谅。

  这样的话,他们说不出口。

  在这个濒临崩溃的父亲的眼里,他们就是万能的上帝,寄托着他女儿生的希望。

  
  黄其淋制定了好几个方案,都一一推翻,他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焦虑又不安,就跟他第一次上手术台时一样。

  值夜班时,敖子逸从黄其淋办公室门口路过,却发现里面还开着灯。他犹豫了一会,轻轻敲了两下门,说道:“师父,你在吗?”

  门内很快传来了回复,“门没锁,你进来吧。”

  黄其淋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小妮的手术是安排在下周吗?”

  “下周五,我和黄宇航一起做这个手术。”

  敖子逸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黄其淋以为他走了,再抬头时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

  “师父,你能带我一起吗?”敖子逸鼓足了勇气,生怕黄其淋不答应,“我可以给你递手术刀和止血钳。”

  “当然可以。”黄其淋冲他笑了起来,“我就说手术方案怎么这么不对劲,原来是少了个你。”

  敖子逸把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小狗一样的眼睛亮闪闪的,“那我继续值班去了。”

  “去吧。”
  
  走之前,敖子逸将门轻轻带上,从门缝里看了一眼依旧在修改手术方案的黄其淋。他知道这个手术难做,黄其淋的压力很大。他也曾暗暗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不能像黄宇航一样,在他为难的时候站出来,与他并肩作战。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你曾经给我勇气,我也希望我的陪伴,能让你心安。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我很快就会长大的。

  
  15
  
  “咱们俩一起逃过课,一起背过锅,现在又要一起上手术台了,真是孽缘。”黄宇航感叹。

  黄其淋看了他一眼,笑着答道:“弄不好还能一起上被告席呢。”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黄宇航翻了个白眼。

  “行行行,我不说了。”黄其淋收起笑容,“黄医生,你准备好了吗?”

  黄宇航握住他横在面前的手,说道:“走吧,黄医生。”
 

  为什么要当医生?

  黄其淋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成为医生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他爷爷是外科专家,国内医学界泰山北斗般的人物。从他小时候起,人生中就再也没了第二个选项。他跟黄宇航和敖子逸不一样,他从未热爱过这个职业,也从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多了一份责任。

  行医这么多年,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手中的手术刀并不冰冷而是滚烫。他的病人将生命交付给他,他有责任尽全力让他们摆脱病痛恢复健康。

  他的敖子逸将梦想寄托在他手上,他就要为他挡住所有的阴暗,只留下光。

  
  “这个出血情况不太对劲。”黄宇航皱起眉。

  切除后纵韧带时有出血状况实属正常,但是血量不应该这么大。

  “她在老家的时候一直服用华法林,住院以后我就给她停掉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影响。”黄其淋接过敖子逸递过来的明胶海绵轻轻压迫在创口上,几分钟后,出血量慢慢被控制住。

  这个小插曲就算过去了,手术的进展还算顺利,缝合完毕后,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黄其淋转过身对敖子逸眨眨眼睛,“大功告成。”

  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就该听天由命了。


  
  16
  
  大多数医生都很信命。因为他们每天都在面对着不确定。

  陈小妮入院时病症已经拖得很严重了,很难完全治愈,就算手术成功,也有极大的可能落下后遗症。

  等到陈小妮生命体征平稳,呼吸顺畅,护士就将她送回了病房,临走前向她的父母嘱咐,一定要好好观察她的状况,有什么异常就马上按铃。

  麻醉失效后,陈小妮慢慢清醒过来,虽然还有些昏昏沉沉,但是已经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对答了。黄其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查房,不出所料地在病房里看到了敖子逸。

  他正坐在床边逗小姑娘开心,丝毫没有察觉到黄其淋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黄其淋本想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却在触碰到他头发的一瞬间改变了力道,只是狠狠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一天天往这儿跑,是不是太闲了?我可以让黄宇航多给你找几台手术做。”

  敖子逸捂着脑袋哀嚎,“不闲不闲,我就是顺道路过才进来看看的。”

  小姑娘笑出了声来,敖子逸又转过头冲她吐吐舌头。

  两人幼稚的小动作落在黄其淋眼里,让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17
  
  陈小妮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天中午,黄其淋和黄宇航跟老宋外出开会归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倪护士叫住,“你们两个总算回来了,陈小妮情况不太对,快去看看吧。”

  两人对视一眼,匆忙赶去病房。

  黄其淋敲了敲陈小妮的左腿,问道:“有感觉吗?”

  陈小妮轻声回答:“没有感觉。”

  “医生,小妮这是怎么了?”

  陈小妮的父亲有些慌张地开口询问。黄其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先去检查吧。”

  
  检查结果出来,黄宇航和黄其淋站在走廊上吹着风,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还记得吗,刚进医院的时候老宋跟我们说,想当一个一个好医生不光要看你的专业技术,还得看命。”黄其淋苦笑,“我一直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因为我从来不信命。”

  “现在呢?”黄宇航也笑。

  “现在?我他妈还敢不信吗?”

  没有成功率百分百之百的手术,就算是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那0.01也得靠老天爷成全。

  有时候就算你的手术无懈可击,但是偏偏撞上了那0.01,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18
  
  “你们是说这是手术的后遗症?”

  黄其淋垂下眼睛,“小妮的脊柱畸形很严重,已经压迫到了神经。手术过程中我们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是还是没能避免这种情况,很抱歉。”

  陈小妮的父亲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问道:“那么,小妮的腿还能好吗?”

  “这个,我们也不能保证。”

  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走出病房门,黄其淋觉得自己的心里堵得厉害,理智告诉他,这件事,他并没有责任,可是情感上他却怎么也不能接受。陈小妮父母的眼神像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不害怕陈小妮的父母跟以前那些在医院大吵大闹的患者家属一样,轻易地将他架到害人庸医的位置,甚至亲手将他送到被告席。

  他害怕的是,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自己会失望会心寒。他一直保护着的那个孩子的信仰也会一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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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床位紧张,一般手术后度过危险期的病人都会转到下属附院去,以便其他患者入住。

  敖子逸想在陈小妮转院前多去看看她,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交谈声。

  “你们家姑娘送进来的时候腿脚可是好好的,这点我们大家都可以帮你作证的。”

  敖子逸停下了脚步,他听出这个声音是来自跟陈小妮临床的李大妈。

  “做了手术以后姑娘的腿就坏了,你可以去告他们啊!我跟你讲,现在的医生坏得很,开刀都要收红包的,肯定是你们家拿不出红包才不好好给小姑娘治病的。”

  敖子逸攥紧了拳头,一阵寒气涌进了心里,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冷过。

  半晌,门内传来了陈小妮父亲的回应,“你别说了,我不会去的。”

  “哎呀,你这个人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欺负......”

  李大妈还在喋喋不休。

  “我们家的丫头的住院费和手术费都是黄医生给的,我们不但不知道报恩,还要去告他,这世界上还有天理吗?你不要劝我了,我自己分得清楚好人和坏人。”

  说完,就闭上了嘴,任李大妈再怎么抱怨也没有回应。

  门外的敖子逸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甚至连黄其淋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都不知道。

  黄其淋叹了口气,从背后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别听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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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小妮转院的那天,敖子逸摸着她的头万般不舍。小姑娘也眼泪汪汪。一时间场面煽情无比。

  陈小妮的母亲拉着黄其淋和黄宇航道谢。陈小妮的父亲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直到临走前才将黄其淋拉到一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拉扯了半天,黄其淋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了钢笔在他递过来的小纸条上写写画画。

  等到送走了这一家三口,黄宇航才问道:“你刚才给他写什么呢?”

  “他让我把银行卡号写给他。”黄其淋回答道:“他去财务科查了费用,等他回老家了,会慢慢把治疗的钱还给我。”

  “我推脱说不用了,就算是我和小姑娘有缘分。可是他一直坚持,说是他们老家有规矩,医生的钱都是救命的钱,是不能欠的。”

  听到这里,黄宇航也有些感叹:“被那些医闹吓习惯了,我都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成了坏人。”黄其淋转过头看向他,“其实所有的压力都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的。”

  “我,你,倪姐,还有老宋,我们都只预想到了两种结局,一是手术成功,皆大欢喜。二是出现意外,闹得不可开交。我们这些人,早就失去了信任别人的能力。”

  在医院这个地方,他们见识了太多人性中的丑恶。解决不完的医疗纠纷让他们疲于应对,信任与同情都被麻木取代。久而久之他们都忘记了,这世界上的善意还是远远大于恶性的,只是太多的人,为了那些恶,包裹住了内心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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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科室主任最头疼的事情就是设备与器械,除了院里面的支持,大多数一把手们还会选择自己招揽“金主”为科室翻新。可惜他们骨科的老大宋主任一生高风亮节,最弄不来生意场上虚虚假假那一套,于是每年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科室引进设备,自己拿着院里那点补贴紧巴巴地过日子。

  可是今年情况好像有了些变化,高端器械大批量地搬进手术室,阔绰得让黄其淋都觉得老宋是不是转性了。

  当然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宋还是那个老宋,只是这次“金主”直接把钱砸在了他头上。

  院长亲自出马拉到一个大的医疗项目,合作方点名道姓地希望把重心放在骨科,让穷疯了的各位受宠若惊,整顿了一个多星期的纪律准备迎接“金主”的检阅。

  当“金主”踏进骨科大门时,队伍里有三个人心情十分复杂。被院长和各位领导簇拥着走在正中间的不是别人,而是曾经把医院闹得鸡飞狗跳的丁少爷,丁程鑫。

  黄其淋和敖子逸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去看黄宇航,可黄宇航也是满脸写着你们别看我,我特么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象征性地视察过后,丁程鑫拒绝了院长的宴请,直接奔向了黄宇航的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大门,里面已经有三个不明真相的人在等他。他先是笑嘻嘻地冲黄其淋和敖子逸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坐到了黄宇航身边。

  “丁老板,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情况啊?”

  黄其淋率先开口询问。

  “没什么好说的啊,老爷子跟医院有过合作的,只是之前一直由别人负责,最近才转到我手上。”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黄宇航满脸复杂,这种想象中大金链子小手表的大老板突然变成了自家宝贝小男友的感觉真的难以言喻。

  丁程鑫勾住他的手臂,笑道:“给你个惊喜啊,你不是总说你们科的设备跟不上吗。”

  黄其淋和敖子逸在感叹自己被闪瞎了狗眼的同时,又一次刷新了对万恶的资本家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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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丁少爷现身,该做的手术也不能耽搁。黄宇航领着敖子逸治病救人去了,留下黄其淋在办公室里和丁程鑫聊天扯淡跑火车。

  “你们老爷子要是知道你拿着他的项目来讨黄宇航开心,肯定要把你逐出家门。”

  “这有什么,老爷子本来就没打算用这个盈利,既然是慈善,那么投到哪里都可以。”丁程鑫不屑,“说得好像对你没有好处一样。”

  “昏君啊昏君。”黄其淋感叹。

  丁程鑫毫不在意地靠在沙发背上,“我是昏君,你是禽兽,咱们还是战友。”

  “我什么时候又成禽兽了?”

  “记性真差。”丁程鑫瞥他一眼,“你大四的那一年差点被开除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打了一个混蛋老师啊。”

  “他哪里混蛋了?”

  “居然对自己的徒弟下手,这种禽兽难道不该打吗?”

  丁程鑫笑了起来,“该打该打,对自己徒弟下手的禽兽都该打。”

  黄其淋瞬间愣住。

  妈的,他居然无法反驳。

  脸真的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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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小妮一家三口回到老家之后,寄过来好几个大箱子。敖子逸和几个保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搬到了办公室,打开一看,居然是满满几箱黄灿灿的玉米。

  敖子逸顿时傻眼,“这......我们要怎么处理啊?”

  总不能带回家去吧,就算他天天吃顿顿吃也吃不完啊。

  黄其淋骂他脑子转不过弯,“你找几个人送到食堂去不就行了?”

  “对哦。”敖子逸恍然大悟,又把几个保安招呼进来。

  “你记得告诉食堂的阿姨,这是我们科的东西,其他科室的人都不许吃!”

  自从那天以后,骨科的医生们都多了一道菜,就是煮玉米。哪怕吃到想吐了,他们也会昂首阔步地拿着玉米穿过整个食堂,然后在其他科室的医生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中轻描淡写地说“病人送的,味道还不错。”

  这一套,要属黄其淋玩得最为熟练。

  他们收到过很多千奇百怪的礼物,从祖国的四面八方寄过来,大多是来自那些康复出院的病人。

  这是他们最愉悦的时刻,其实这些东西并不贵重,却总能让这些日夜颠倒的医生们感觉到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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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完房后,黄其淋回到了值班室。今天是他的夜班,他默默祈祷这个晚上可以平安无事,安稳度过。

  他倒在值班室的小床上,刚闭上眼睛想要睡一会儿觉,一阵敲门声就打乱了他的补眠计划。他揉着眼睛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敖子逸。

  黄其淋一下就清醒了,“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医院来干嘛?”

  敖子逸还在喘着气,“我有话跟你说。”

  黄其淋皱眉,“你先进来休息一下吧,怎么累成这样?”

  敖子逸平复了一下呼吸,从他家到医院,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是跑着过来的,一分一秒他都不想再等,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你是为了我才留下陈小妮的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黄其淋瞬间变了脸色,“谁告诉你的?”

  “你是为了我吗?”

  敖子逸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黄其淋有些无奈地说:“是。”

  敖子逸瞪大了眼睛。

  黄宇航说,黄其淋是为了他才做了这么多,那时候他只觉得难以置信。此刻亲耳听到黄其淋的肯定他的整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黄其淋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说完了,所以你想要给我怎样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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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子逸有些愣愣地看着黄其淋,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在他找回理智之前,身体已经先他一步给出了答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触碰到了黄其淋的嘴唇。温热的触感让他一瞬间清醒。

  黄其淋轻笑出声。

  敖子逸窘迫不已,连耳朵尖都红透了,连忙别开了脸。

  黄其淋却不打算放过他,笑着问道:“为什么不继续?”

  他偏过头去吻上了敖子逸的嘴唇。起先只是唇与唇之间的接触,吻到动情,他抚上他的脸,将舌尖探入,细致又温柔地扫过每一个贝齿。

  “敖子逸,你喜欢我吗?”

  黄其淋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问道。

  “喜欢,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敖子逸眨眨眼睛。

  黄其淋又笑起来。

  他觉得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那一批实习生进医院的时候。老宋非要让他带一个。在那堆傻乎乎的证件照里他一眼瞧见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敖子逸?就他了。”

  从那随意的一指开始,他的整个人生都改变了轨迹。

  我不要别人。

  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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